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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展示 | 第三届“经典续写”比赛

2025年5月27日至6月15日,我馆成功举办第三届“经典续写”比赛。每一篇续写都是对经典的对话与致敬,更是文学生命力的当代诠释。本次比赛征集到的36份读者投稿作品,经专业评定,共评选出一等奖1名、二等奖3名、三等奖6名,优秀奖12名。这些获奖作品既延续了原著的精神内核,又通过独特的叙事视角和丰富的文学想象,为经典文本注入当代思考,展现了文学创作生生不息的活力。现将部分优秀作品展示如下:

(一)

许嘉荧.JPG

许嘉荧 会计学院会计学2203班

吕方戟刺厉天祐 董平命丧张韬手

经典著作:《水浒传》

续写起点:原著征方腊中独松关之战

却说宋江等一百单八人梁山聚义,替天行道,而后受朝廷招安,征辽国,讨方腊,各有损伤。今到了方腊手下独松关处,卢俊义带兵攻打。待吾为你细细道来。

诗曰:

初为东平兵马委,双枪似龙展神瑞。

叹因一身骄气傲,终为张韬刀下鬼。

卢先锋奉了宋江将令,领二十二员头目到独松关下厮杀。那关上,有三员贼将把守:吴升、卫亨、蒋印。其闻报宋军将来,便欲搦战。

卢俊义见关险峻,易守难攻,召部下商议。神机军师朱武道:“善,应待其军出关搦战,再与之相杀夺关。”此时,小校来报:“贼将吴升等于营门外搦战!”双枪将董平即刻起身怒曰:“待吾出阵斩其头来!”卢俊义止曰:“贤弟莫急。”遂命林冲领兵出战,李忠、周通救应。

林冲出阵,战吴升十数合,吴升刀法渐乱。蒋印上前替战,斗两三合,被林冲刺伤腰间,败回。林冲挥军抢关,关上矢石火炮齐下,不能近前,只得回营。此后攻关数次,均无果。

一日,探马飞报:“贼兵援军至,驻关上!”乃南国太子方天定遣镇国大将军厉天闰带四将来援:厉天祐、张俭、张韬、姚义。正惊间,巡营军卒又报:“贼将厉天祐寨外叫骂,辱骂先锋!”

董平骤起,摔书吼道:“待吾剖了这厮心肝下酒!”吕方拜曰:“杀鸡焉用牛刀!待小将出战。”卢俊义笑允,命吕方出阵,并安抚董平:“待吕方胜,汝可冲关。”董平只得遵命。

吕方出营,厉天祐喝道:“宋将报姓名!”吕方怒曰:“吾名吕方,今日特来取汝头!”厉天祐挥枪便刺,吕方举戟相迎。二人杀得难解难分。

斗五六十合,营内董平披挂欲出,朱武道:“吕方将赢矣。”果见吕方戟虚晃马下,诱厉天祐架枪,疾提戟刺中心窝,挑于马下,气绝身亡。关上厉天闰望见,急引突骑冲下。

吕方正得意,关上厉天闰、吴升、张韬三将齐出。林冲、董平、张清、郭盛等亦统兵闪出接战。混战中,吕方、郭盛战退张韬,张清石子打回吴升,厉天闰抢得厉天祐尸首,杀出重围奔回关。

卢俊义设宴庆功,董平不豫,面显暴躁。卢俊义宽慰之。数日贼兵不出,朱武献策遣将探路。遂命欧鹏、邓飞、李忠、周通悄悄上山。

巡山贼兵报与厉天闰。其时厉天闰正为弟穿孝,闻报披白甲,引骑出关截杀。李忠等登山未半,厉天闰骤至,挟悲愤一刀劈死周通。李忠救之不及,肩中一刀。山下董平、张清救应杀到。董平战厉天闰,张清欲助,却被吴升等截住。关上火炮突发,董平见势危,护李忠等退,与张清弃战回营。

董平谓卢俊义:“厉天闰刀法不乱,吾几怯矣。”卢俊义曰:“戒骄躁,必可胜。”次日,董平按捺不住,至关下叫骂。不防关上一炮打来,伤其左臂,只得回营养伤。

次日,董平自恃伤愈,欲复仇。卢俊义阻曰:“一日伤岂能愈?安心静养。”董平口应心愤,是夜寻张清曰:“贼暗炮伤我,此仇必报!今夜你我步战上山。”张清从之。二将待夜深,不带兵卒,步行登山。

关上厉天闰、张韬夜守,得报亦步出关。四人山腰相遇。董平怒骂:“杀周通,伤吾臂,好胆!今日取尔等狗头!”厉天闰挺铁枪便刺董平。斗数十合,董平左臂剧痛,枪法散乱,急退。厉天闰紧追,张清石后突刺,枪却刺入松树,急切不出。厉天闰回枪搠背,刺死张清。董平回见,悲怒交加,挺双枪复战厉天闰。气力不支之际,未防张韬背后拦腰一刀,砍为两段!呜呼!双枪将、没羽箭,双双殒命独松关。

卢俊义闻报二将私出,叫苦不迭,急点兵策应。至时已晚,贼将已收尸回关。忽关上火起,原是孙新、顾大嫂、李立、汤隆、白胜、时迁六人由山后小路潜入放火。卢俊义挥军猛攻。贼兵溃散。吴升撞见孙新夫妇,被孙新一鞭打倒生擒。蒋印被汤隆钩镰枪拖倒,李立缚之。卫亨马腿被白胜砍断,时迁捉了。

卢俊义见走了厉天闰、张俭、张韬、姚义,命葬董平、张清、周通,亲引军追杀。赶四五十里,截住厉天闰等。卢俊义挺身战厉天闰。斗三十余合,厉天闰无心恋战,一招失手,被卢俊义砍死。张韬等引残兵败走。

戴宗至卢营备知前事,报与宋江。宋江闻折董平、张清、周通,泪如雨下。依吴用计,遣李逵、鲍旭、项充、李衮引步军三千截杀。途中遇张韬败军,李逵等冲入乱砍,姚义死于李逵斧下。张俭、张韬弃马遁入深山,不意解珍、解宝兄弟竹林中闪出,钢叉戳翻,绳索捆了。卢俊义杀散余贼,与李逵合兵回寨。枭张俭首,剖张韬腹挖心,祭献董平三人。

呜呼!董平虽勇,武艺超群,然暴躁骄矜,终成匹夫之勇。死于张韬之手,岂非命乎?


(二)

李诗雯.jpg

李诗雯 会计学院财务管理2203班

红楼新章・京华余韵

经典著作:《红楼梦》

续写起点:第一百二十回“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,将宝玉安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,各自云游而去”处续写

且说那僧道将宝玉安放在青埂峰下女娲炼石补天之处,拂尘轻扫,正欲驾云而去,忽闻峰底幽幽传来哭声。那哭声如丝如缕,缠绕着万般悲戚与不散的执念,在这寂寥空山间回荡,格外凄清。僧道相顾讶然,侧耳细辨,竟是女子哀音。

石畔魂萦

宝玉身畔,那补天灵石微光流转。本已魂灵沉寂的他,眉峰竟因这哭声而微蹙。原来这青埂峰乃天地灵枢,凡尘未了之缘、难散之魄,皆能循着冥冥牵引汇聚于此。这哀泣者,正是绛珠仙草一缕芳魂——林黛玉。当日魂归离恨天,然对宝玉的刻骨情思、对尘世未竟之憾,凝成执念,竟挣脱了天界束缚,循着通灵宝玉的气息,飘零至此。

黛玉魂影缥缈,落于石畔。见宝玉双目紧闭,安卧如石,顿时泪如泉涌,素手伸出欲抚其面,却只穿过一片虚空。她泣血般低语:“宝玉,你…你真个舍了这滚滚红尘,也舍了我去么?可知这千丝万缕的情,缠心绕骨,如何断得?”魂影绕着宝玉徘徊不去,悲声呜咽,如泣如诉,便是那看惯悲欢的僧道,也不禁心生恻隐。

僧道点化

僧者长叹,对道人言:“此乃前定孽缘,木石之盟,情根深种,纵脱了皮囊,魂魄仍为情丝所缚,不得自在。”道人颔首,展颜道:“既如此,何不借此机缘点化一番?若他二人能参透‘情’字真昧,了却尘心,魂归寂灭,也好过这般漂泊无依。”

道人言罢,取出通灵宝玉,口诵真言。只见宝玉周身光华微闪,眼睑颤动,竟缓缓睁开了双眸。甫一睁眼,便见那朝思暮想的魂影,宝玉又惊又痛,急唤:“林妹妹!是你!果真是你!我魂若离壳,浑浑噩噩,今见妹妹,方知魂兮归来!”黛玉魂影泪落如珠:“狠心的宝玉!你弃了尘世,可知我在那离恨天外亦是心魂难安,日日悬望?这情之一字,竟成了你我生生世世的枷锁么?”宝玉凝望着黛玉模糊却熟悉的容颜,潇湘馆的斑竹泪痕、桃花冢下的落英缤纷、沁芳闸畔共读西厢的旖旎情思……万般前尘汹涌而至,悲喜如潮,将他淹没。

情丝回溯

僧道见状,知时机已至。拂尘轻挥,引动宝黛魂灵之力,眼前景象流转,竟是尘世浮沉:

贾府抄没后的萧索庭院,史湘云虽嫁入侯门,却已是孀居之身,昔日娇憨化作眉间深锁的愁绪,守着微薄家业,在冷月中独对残烛;

千里之外的海疆,探春一身诰命服饰,立于高楼远眺故土方向,纵有治世之才,挥洒于异域,然夜深人静时,那思亲念故的孤寂,如海潮般噬心;

尤其那瓜洲古渡,寒夜凄风,妙玉身陷泥淖。昔日栊翠庵中冰清玉洁的槛外人,终难逃命定之劫。只见她素白僧袍溅染刺目猩红,如雪地残梅,望着江心那轮冰冷的月,眼中是极致的惊恐与不甘,最终香消玉殒,唯余一声破碎的叹息散入风中……这一幕幕人间惨淡,如重锤击在宝黛魂灵之上;

景象再变,是甄士隐于茅檐下解注《好了歌》,“陋室空堂,当年笏满床;衰草枯杨,曾为歌舞场……” 那苍凉透彻的偈语,如同洪钟大吕,在二魂心间轰鸣震荡。

宝玉望着身侧愈发透明的黛玉魂影,哽咽难言:“妹妹,从前是我痴顽,沉溺于这镜花水月的繁华,未曾真正悟透这‘好便是了,了便是好’。如今看这诸芳流散,万境归空,方知一切皆幻。唯有…唯有这一片痴心,对妹妹的情意,是真真切切,刻骨铭心。”黛玉泪眼蒙眬,魂影轻颤,似有所悟:“宝玉,我们这一生,为这‘情’字所困,生离死别,肝肠寸断。如今想来,情若只执着于你我形骸之依偎、尘世之厮守,便成了最深的牢笼。或许…或许它本不该如此狭隘?”

魂归天地

僧道闻言,眼中露出赞许之色:“善哉!既有所悟,便随我等观这天地间‘情’之本相。”言毕,引着二魂飘离峰巅,融入浩渺乾坤:

但见春雨淅沥,无声浸润干涸的土地,催发草木新芽,点点嫩绿破土而出,那是天地对万物最深沉博大的慈悯之情,无求无索,只予生机;

又见夏木亭亭,枝繁叶茂,以浓荫遮蔽烈日,为行旅之人撑起一片清凉。黛玉的魂影不自禁地靠近一片巨大的梧桐叶,感受那蓬勃的生命力与无私的荫庇之意;

秋风飒飒吹过层林,卷起漫天斑斓落叶,并非肃杀,而是为来年积蓄力量。宝玉的魂魄被一缕秋风穿过,那凛冽中竟带着一种壮阔的释然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;

冬雪皑皑,覆盖了山川田野,看似寂灭,却在厚被之下默默守护着蛰伏的生机,蕴藏着对春日最温柔的承诺。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黛玉魂影的“掌心”,瞬间消融,带来一丝纯净的凉意,仿佛洗涤了所有尘垢。

黛玉痴望着这生生不息的天地画卷,轻声呢喃,语中已无悲戚,唯有澄澈:“宝玉,你瞧,原来情可以这般…广博无垠。我们从前困守于方寸之间的悲喜,执着于形影不离,竟如井底之蛙,不见沧海。” 宝玉魂魄的光芒渐盛,与那天地间的清辉交融,他豁然开朗:“妹妹说的是!这情之真意,原是心怀天地,顺应四时,滋养万物。如这雨露阳光,不独照我,不独润你,泽被苍生而无言。困于一己之私,反倒是辜负了这情字的本源。”二人相视,再无执念牵绊,魂灵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光华,如晨曦破晓,丝丝缕缕,与那山川草木的灵气、日月星辰的辉光,自然而然地交融、汇聚,最终不分彼此,归于浩瀚天地之间。

石上遗韵

待僧道回转青埂峰,补天石畔,唯余一片淡淡的光晕,如朝露般氤氲流转,渐渐融入山岚雾气之中。道人含笑将通灵宝玉轻轻放回原处,那玉仿佛也褪尽了尘世沾染的浮华,温润内敛,与顽石浑然一体。僧者稽首:“尘缘已了,情归太虚。这红楼一梦,悲欢离合,终化作天地间一缕清音,盼后世有缘人能闻之而悟。”语毕,二人身影化作清风,飘然远引。

  青埂峰顶,复归永恒的寂静。唯有山间云雾,聚散舒卷,似有无形的笔触,在虚空之中勾勒着往昔繁华的淡淡轮廓。那补天石与通灵宝玉静默相依,沐浴着亘古不变的日月光华。石上仿佛还萦绕着宝黛魄消魂散时留下的、对天地至情的最后一丝感悟。它们不再诉说个体的哀愁,而是化作天地间一缕悠长的余韵,无声地流淌在岁月长河之中,供后来者驻足山巅,临风怀想——情之一字,本就与天地同生,如云卷云舒般自然,似春华秋实般轮回。不必执着于形迹,无需怅惘于分离,只需在这浩瀚宇宙的呼吸吐纳间,静静品味其无处不在的广博、其滋养万物的深沉,方知这才是情的永恒归宿。


(三)

黄培洵.JPG

黄培洵 会计学院审计学2401班

泥途

经典著作:《活着》

续写起点:原著结尾处

“两个老不死啊!”我拍拍它脖颈,它也温顺地蹭蹭我粗糙的手掌。夕阳下,两道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,像两根被命运磨得快要断掉的线,勉强连在一起,拖着沉重的步子,挪回那间空得能听见回声的土屋。

日子淌得像村口那条没了脾气的小河,无声无息。我管老牛叫“福牛”,让它沾沾我这名字里剩下的那点福气。天还灰着,我就牵它出门,踩着湿漉漉的草,在田埂上磨蹭。福牛低着头,慢吞吞地啃草,喉咙里发出闷响。我就对着它说,说家珍死前攥着我的手是凉的,说凤霞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,说有庆跑得太快,一头撞在墙上,血糊满了脸,说苦根吃豆子把自己撑死时肚子鼓得像个球……那些名字从我嘴里掉出来,砸在清晨的空气里,连个响动都没有,就被露水打湿了,烂在了泥里。福牛有时会抬眼看我,眼珠子湿漉漉的,像蒙着一层雾。它“哞——”一声,声音低低的,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。这声音,成了我空荡荡的屋子里唯一能撞到墙上的东西。五年光景,就这么被我们两个老东西的脚底板,一点一点,磨进了土里。

事儿来的时候,从来不打招呼。那天早上,我喊它,拍它,它只是有气无力地卧在干草堆上,脑袋耷拉着,鼻子干得像块土坷垃。我端来拌了盐粒的嫩草,它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。一股寒气“嗖”地从我脚底板窜到天灵盖——当年有庆病恹恹躺床上,也是这副模样。心口那块地方,猛地往下沉,像被人塞了块冰。

“起来!老东西!躺下就完了!”我吼着,声音劈了叉,死命拽牛绳,麻绳勒进肉里,钻心地疼。福牛四条腿哆嗦着,像踩在棉花上,身子晃荡着要倒。我拿肩膀死死顶住它那副沉重的骨架,骨头缝里都咯吱作响,才勉强把它撑住。找兽医!这念头像鞭子抽在我背上,一刻也停不得了。

去镇上的路,远得没个尽头。刚出村口,天猛地就黑了脸。风卷着沙子石头子儿砸在脸上,生疼。接着,雨点子噼里啪啦砸下来,眨眼工夫,天地就白茫茫一片,什么都看不清了。土路变成了烂泥塘,一脚下去,拔出来都费劲。雨水顺着头发、脖子往下灌,冰得骨头缝都疼。福牛的蹄子陷在泥里,每拔一下,都带着沉重的喘息。走到那个陡坡,福牛的前蹄一滑,整个身子带着我朝旁边歪过去。我脚下一空,“噗通”一声摔进泥水里,冰冷的泥浆糊了一身。那一瞬间,有庆躺在医院那张白床单上,脸白得像纸的样子,猛地从我脑子里撕开一道口子,钻了出来!冷,像条毒蛇,一下子缠紧了我的脖子,气都喘不上来了。

“起来!给老子起来!”我哑着嗓子嚎,不知道是喊它还是喊自己。我手脚并用从泥水里拱起来,骨头像散了架,也顾不上了,双手死死顶住福牛冰凉湿滑的肚皮,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上拱。雨水混着汗,还有别的什么糊住了眼睛。心里头就剩一个念头,像钉子楔进了木头里:不能倒,倒了,就真没了!

不知道在泥里滚了多久,我们俩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死物,总算挪到了兽医站那扇破得掉渣的木门前。屋檐水滴滴答答,敲得人心烦。一个穿着洗得发白、下摆还打着块蓝布补丁褂子的姑娘跑出来,看见我们这副鬼样子,圆脸上全是惊。

“大爷!这么大的雨……”她赶紧帮我扶住摇摇欲坠的福牛,牵进旁边搭的草棚。棚子里一股子牲口粪尿和药水的混合味儿,冲鼻子。

“姑娘!快看看……看看我这老伙计!”我抹了把脸,泥水糊得更厉害了,声音抖得像风里的破布,“不吃不喝……站都站不住了……”

姑娘没多话,转身从个旧木箱子里拿出个听诊器。她弯下腰,把那冰凉的铁家伙往福牛湿漉漉的肚皮上贴。福牛身子一哆嗦。姑娘手顿住了,她飞快地把那听头从牛身上拿开,没半点犹豫,直接塞进了自己单薄的衣襟里,紧紧捂着。她低着头,就那么捂着,过了一会儿,才又拿出来,小心翼翼地、慢慢地贴回福牛肚子上。煤油灯昏黄的光摇摇晃晃,照着她紧皱的眉头。她抿着嘴,耳朵竖着,听得很用力。棚顶漏下的雨水,在她脚边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。

棚子里静得吓人,只有外面哗哗的雨声,还有福牛拉风箱似的喘气。每一口气都扯得我心口疼。这滋味我熟,等凤霞生孩子,等有庆咽气……都是这样,时间像生了锈,拖着铁链子在你心上磨。喉咙里一股子铁锈味儿,咽不下去,吐不出来。

终于,她直起了腰,摘下听筒,长长吐了口气,脸上绷紧的皮肉松了点缝。“大爷,别急坏身子。是胀气,厉害,肚子鼓得像面锣,压着它难受,才不肯吃喝。亏得您拖来了,再晚些,怕是……”她的话像根稻草,把我那颗快沉到底的心,往上拽了拽。“我给它放放气,打一针,能缓过来。”

我看着姑娘从那旧药柜里拿出个布套裹着的针盒,又抽出一根细长的套管针,用酒精棉擦了擦。她凑近福牛,手在它侧腹按了按,很利索地把针扎了进去。“嗤——”一股子难闻的臭气立刻冒了出来。福牛身子猛地一抽,随后好像松了点劲儿。姑娘又麻利地配好药水,在福牛脖子上找到血管,稳稳地把针推了进去。

“成了。”她拔了针,声音轻了些,“让它在这儿缓缓神,过会儿能慢慢嚼点东西了。”她走到旁边水盆洗手,又扭头看我,“大爷,您也快擦擦,湿透了,别冻出病来。”

我这才觉出浑身透骨的凉,两条腿像灌了铅,沉得抬不动。我靠着旁边一根满是毛刺的木柱子坐下,眼睛却粘在福牛身上。它还卧着,喘气声没那么吓人了,半睁着眼,那层死气沉沉的灰雾好像淡了点。我这颗心,才一点点落回腔子里。那姑娘收拾好家什,又去归置那些瓶瓶罐罐。昏黄的灯光下,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、打着补丁的蓝褂子,格外扎眼。不知怎的,凤霞那丫头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裳,蹲在地里帮我拔草的样子,一下子就从我脑子里跳了出来。心口那块地方,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,又酸又胀,一股热气直往眼窝里冲。我赶紧扭过脸,对着棚外依旧瓢泼的大雨,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。

雨,不知啥时候住了。夕阳的光,扒开云缝,重新洒下来,给湿漉漉的田野镀了层薄薄的金。福牛能站起来了,步子还有点飘,但眼睛里那点活泛气儿回来了。它甩了甩尾巴,低头嗅了嗅地上的干草。

“姑娘……这……这怎么谢你……”我手在湿透的口袋里摸索,只掏出几张被雨水泡软了、皱成一团的毛票,窘得脸上发烫。

“谢啥呀大爷。”她摆摆手,脸上是那种乡下人实诚的笑,“分内事儿。您快带它回吧,路上慢点,让它多歇歇。往后喂草,新鲜的虽好,可得悠着点,别让它贪嘴吃太多嫩草,容易胀气。水也甭喝太凉的。”她一句句嘱咐着,那语气,倒像是我闺女。

我一个劲儿点头,把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刻进心里。牵着福牛走出兽医站低矮的门洞,夕阳的暖光一下子裹住了我们。福牛侧过头,伸出粗糙温热的舌头,在我那布满老茧和泥污的手背上,慢慢地、轻轻地舔了一下。一道湿漉漉、暖烘烘的印子留在了上面。我的手哆嗦了一下,把牛绳攥得更紧了。

“走喽,老伙计。”我喉咙有点发紧,声音哑哑的,“回家。给你熬锅热乎米汤,嚼点软和的干草。”

两个老影子,又被夕阳拖得长长的,趴在刚被雨水洗过的泥路上。路还是坑坑洼洼,步子还是深一脚浅一脚,像是在时间的脊梁骨上艰难地爬。可那两串歪歪扭扭的脚印,到底还是朝着那间能冒烟的小土屋,一点点挪过去了。我抬眼看着前面,暮色从四野悄悄围拢过来,天地静悄悄的。人活着,就剩一口气撑着,总得给这口气找个落脚的地儿。这落脚的地儿,有时看着老大,像天一样罩着你;有时又小得可怜,不过是一碗烫嘴的米汤,或是一头老牛舔过你手背的那点温热。我摩挲着手背上那块还没干的、带着福牛气息的湿暖,脚下的烂泥路,踩上去似乎也硬实了那么一点——只要这双脚还能往前挪,只要这粗糙的、带着点腥气的暖意还能碰着皮肉,这日子,它就沉甸甸地压在你肩上,推着你,往下走。


(四)

江安蕙.JPG

江安蕙 国际学院国际商务(创新班)2201班

铜铃叮当处,残梦再燃时

经典著作:《骆驼祥子》

续写起点:原著结尾处

第一章 冬夜遇旧物

腊月的北平城,寒风似刀,割在脸上生疼。祥子蜷在城门洞子底下,破棉袄裹不住透骨的冷,烂棉絮从补丁缝里钻出来,被风卷得飘在空中,像他支离破碎的人生。

他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黄包车,浑浊的眼里没了光,只剩下麻木。白天给人打零工挣的几个铜子,全换了劣质烧酒,此刻脑袋昏昏沉沉,却又清醒地难受——那些被欺辱、被碾碎的过往,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打转。

迷迷糊糊间,祥子感觉脚边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,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一看,是个褪了色的铜铃铛。铃铛上的锈迹层层叠叠,可那熟悉的纹路,让祥子浑身一震。这不是当年自己买的第一辆新车上的铃铛吗?车被大兵抢了,铃铛怎么会在这儿?

他颤抖着捡起铃铛,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皮肤,直直扎进心里。往昔的热乎劲儿突然涌上来:刚攒够钱买车时,他把铃铛擦得锃亮,跑起来叮当响,那是他的希望啊!后来车没了,他以为连这点念想也没了,没想到在这寒夜里,又撞见了。

祥子攥着铃铛,酒意醒了大半,胸口闷闷的,像是有团火在烧,却又被寒冰裹着,烧不透、化不开。他想起虎妞,想起小福子,那些曾经鲜活的人,如今都成了坟头的草、梁上的灰。

 

第二章 酒馆听碎语

祥子晃到街角小酒馆,想再买口酒浇浇愁。酒馆里烟熏火燎,几张破桌挤着拉车的、卖苦力的,都在骂骂咧咧抱怨世道。

“你听说没?前些日子,巡警查抄暗门子,有个小娘儿们……”一个短工压低声音,话没说完,被旁边人扯了扯衣角。祥子耳朵却竖起来,“小娘儿们”三个字,像小福子的影子,挠得他心尖儿疼。

“嗐,就是自杀那个!听说埋在乱葬岗,可怜见的……”短工撇撇嘴,灌了口酒。祥子手里的酒碗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碎成几片。周围人瞥他一眼,没人在意这个烂命的祥子,只当他又犯了酒疯。

祥子跌跌撞撞往外走,铜铃铛在怀里晃荡,叮当声里,小福子绝望的眼神、虎妞难产时的惨叫,搅得他脑壳生疼。他跑到城墙根,对着砖缝里的残雪,把胃里的酸水全吐了出来,眼泪鼻涕混在一起,也分不清是因为难受,还是心里那点没死透的念想在折腾。

 

第三章 拉车遇故人

第二天晌午,祥子在街上晃,看见个拉洋车的后生,车架上拴着的铜铃铛,样式和他那辆新车的一模一样。后生二十来岁,眼神却透着股子韧劲儿,像极了当年的自己。

祥子鬼使神差地跟在车后,看后生拉着个穿长衫的主顾,穿过两条胡同,主顾下车时挑剔道:“你这铃铛响得闹心,换了!”后生赔笑:“先生您包涵,这铃铛是我爹留给我的,他以前也是拉车的……”主顾不耐烦地扔了几个铜子,骂骂咧咧走了。

后生蹲下擦汗,看见祥子,愣了愣:“大叔,您老跟着我干啥?”祥子张张嘴,半天挤出句:“你这铃铛……哪来的?”后生把铃铛摘下来,摩挲着:“我爹临终前给的,说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,可惜他没熬到再买新车……”

祥子喉头滚动,突然问:“你想好好拉车,买属于自己的车不?”后生眼睛一亮:“想!做梦都想!可现在兵荒马乱,挣钱太难……”祥子望着后生,仿佛看见当年攥着买车钱,在车厂熬通宵的自己,心里那团快要熄灭的火,忽地蹦出几点火星。

 

第四章 暗巷遭算计

从那天起,祥子常找后生聊天,教他怎么选主顾、怎么保养车,后生喊他“祥子叔”,把他当半个师傅。祥子也久违地有了点精神头,连打零工都比以前卖力。

可这世道容不得人好好活。这天,祥子和后生在茶馆歇脚,进来两个流里流气的混混,盯着后生的铜铃铛直笑:“哟,穷拉车的,还装阔气!”说着就要抢铃铛。后生护着铃铛要跑,被混混一脚踹在腰上。

祥子红了眼,扑上去和混混扭打,可他身子早被烟酒掏空,没几下就被打翻在地。混混抢走铃铛,还放话:“再敢蹦跶,要你们好看!”后生哭丧着脸,祥子却咬咬牙:“走,找他们要回来!”

两人摸到混混常出没的暗巷,刚进去就被围了。混混头子叼着烟卷,把铃铛扔在地上踩:“就你们这德行,也配要东西?”说着挥拳打向后生,祥子猛地扑过去,挨了这拳,肋骨像是断了几根,疼得他直抽搐。

 

第五章 微光重燃起

就在混混们要下狠手时,警哨声突然响起。原来茶馆老板看他们许久没回,怕出事报了警。混混们一哄而散,祥子和后生互相搀扶着出来,后生的铃铛失而复得,祥子却躺在地上,气息微弱。

后生哭着喊:“祥子叔,您别吓我!”祥子勉强笑笑:“叔老了,不中用……你记住,好好拉车,别学叔这副德行……”后生使劲摇头:“不!祥子叔,您教我这么多,您才是真正想好好活的人!您以前肯定也有光,别让它灭了!”

这话像一把小锤子,一下下砸在祥子心上。夜里,祥子躺在破庙的草堆里,攥着自己的铜铃铛,听着后生的话在耳边打转。他想起当年在烈日下拉车的痛快,想起为买车咬牙攒钱的日子,那些被苦难碾碎的“要强”,竟慢慢从泥里钻出来,顶得他心口发疼。

第二天,祥子把空酒瓶子全扔了,用打零工的钱买了块粗布,把两个铜铃铛仔细包好。他找到后生,把自己的铃铛递过去:“叔没本事再买车,这铃铛,你拿着。往后不管多苦,别丢了想往前奔的劲儿……”后生眼泪汪汪接过,两个铃铛碰在一起,叮当声在晨光里,响得清亮。

祥子重新站在街头,虽然背还是驼的,眼神却不再像死灰。他知道,自己这辈子可能买不回新车,可心里那点“要强”的火苗,经了这么多折腾,到底是没彻底熄灭。就像这北平城的寒冬,再冷,也总有盼着开春的人,拉着车,一步一步,往有光的地方走。